花笑婵。摄影:Lukas Preuss。图片提供:户尔空间。
户尔,Hua的音译,指称花笑婵。2017年,她与先生Klaus Dierkes在柏林日报印刷厂艺术区成立户尔空间(Hua International),同年,户尔空间分支在北京草场地成立,2020年,户尔空间迁移入驻798艺术区,正式重启画廊本土艺术实践与国际交流的全新篇章,也为这个北京艺术核心区域带来了柏林气息。
此次户尔北京空间的开幕展"感触触感"(展期:2020年8月29日至10月25日),挑选除了1944年出生的德国艺术先锋瑞贝卡·霍恩(Rebecca Horn)之外,还呈现陈丹笛子、范尼·吉奎尔(Fanny Gicquel)、童昆鸟、张移北、钟笛鸣(Stella Zhong)等来自古巴、法国、纽约的千禧一代艺术家,带来装置、摄影、影像等不同媒材的作品,重思身体性之余,Ocula与户尔空间创始人/总监花笑婵展开关于展览策划、画廊经营与挑选年轻艺术家的国际眼光的对话。
为何选择"感触触感",作为画廊北京空间搬迁升级所做的展览的主题?
展览的灵感来自于酷儿理论家伊芙·科索夫斯基·塞奇威克(Eve Kosofsky Sedgwick)的同名著作。核心内容是探讨肉体如何无法与感受相分离,在这样的前提下,我们又将如何触及感受? 并不是简单借由媒介,而是与媒介共同通过所处的时空来触及感受的。
在经历了这么半年多以来的疫情时期之后,我们相信大家对于 "触"这么一个动作和概念一定都会有前所未有的理解。对于我自己来说,这种对于感触的渴望也会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因此在北京空间搬迁升级的首展选择这样的主题,实质上是对当下的最直接的反应,也是希望能让大家从新来审视我们彼此之间的接触与交流的方式。
这个展览名单不只是职业艺术家,还有研究所在学的艺术家,如钟笛鸣。挑选此次展览参展艺术家的标准是什么?同时,从名单来看,这个展览十分体现全球性,如何积累全球性的眼光?
这次展览我们带来了来自不同地区的六位艺术家。以1940年代出生的瑞⻉卡·霍恩作为展览的起始点,与五位90后艺术家进行一次时空交错的对话与拷问。
霍恩一直是我个人非常喜爱的德国当代艺术家,她的作品像是这个展览的索引,通过她具有代表性的系列身体实验的影像作品《performance I》(1972)&《performance II》(1973),来为今天我们所讨论的媒介与感触留下线索与疑问; 而几位年轻艺术家则是通过他们为这次展览所全新创作的作品,来对这些线索与疑问进行一个反应回答甚至是追问。
这些艺术家中,范尼·吉奎尔、童昆鸟,陈丹笛子和钟笛鸣是我们代理的艺术家,他们的艺术实践代表画廊的定位与方向,我很期待今年和明年陆续与他们的合作 ; 移北则是一个"意外"发现的很有想法的艺术家,她的创作和这个展览的概念很吻合,我希望画廊策展形式上有一定的弹性和随机性和开放性。
你提到的耶鲁雕塑系在读生钟笛鸣,是一位非常有趣的个古灵精怪的小天才,她的作品是用一种另类的方式看待和感知世界,对于非人类环境的思考运用了一种巧妙的方式,营造出神秘维度的空间,有非常有趣的想法和深度思考的能力。在进入耶鲁前到现在,她一直活跃地参与很多前沿的展览和项目,在纽约已经有着一定关注度。
我个人觉得职业艺术家和在学校在读的艺术家,其实并不应该是简单对立起来的概念。但确实可能从年纪上选择更成熟或者经验上更丰富的艺术家,能够有效地规避一些⻛险。但规避风险会也会规避新的发现, 我更愿意在初始阶段发现和挖掘艺术家,这会让我更兴奋,并渴望与艺术家一起成⻓,亲自做"摘星人"感觉是不一样的。
说到积累全球性的眼光,这可能是我作为画廊主的最核心工作之一,也会是我一直不断做的"功课" 。就在疫情蔓延全球的前一周我还乐此不疲的奔走在纽约,看展逛艺博会 ,拜访艺术家和藏家。在疫情艰难的期间,我通过网络会议的方式,进行了50多次一对一的在线艺术家工作室拜访,尝试尽可能多的保持与 艺术家的直接交流。我很同意你所用的"积累"一词,不断更新自己的知识储备同时一定要结合积累切身的直接的观察是很重要的, 这样才能寻找并做出自己清晰的判断。
画廊在柏林的空间选址在柏林核心画廊区域,3年之后,北京空间搬迁至北京核心画廊区域。这样的搬迁,说明画廊有意愿与大画廊同列一起竞争的野心之外,你是怎么思考这样的地理位置与两地都有分画廊的决定?未来将如何分配自己的时间?从展览计划来说,你又是怎么安排?
对于空间的选址,可以说我们是幸运儿,两个空间有非常好的地理优势。2020年3月初,我们决定搬离场地入驻798,因为疫情导致草场地的出入限制,促使我们决定提前本定在2021年的搬迁计划。这是一个顺应时势的决策。
谈到搬迁或者说空间位置和与大画廊竞争的心,在我看来可能并没有一个必然的联系。我认为去用空间大与小来定义画廊这个概念是很模糊与宽泛的。在柏林有很多很棒的深藏在街区楼层中"隐蔽"的画廊们,他们代理着全球炙手可热的优秀艺术家,策划着有思想的先锋实验性的展览,活跃在当代艺术的前沿,其大部分空间只有150平米左右,甚至有些空间可能只有国内画廊的前台那么大。
我想说的是一个画廊的品质和所受到的关注和认可和空间大小并无直接的关系,核心竞争力的意义是艺术家名单的构建与高品质的展览。
至于两地都设立空间的决定,也是我们从一开始就希望秉持的全球性平台的概念,尽管这样的方式可能对于我和我们团队来讲会面对更严峻的考验与挑战,但我们也依然坚信这样的发展模式不仅仅单单是可行的,同时也是具有更⻓远发展的前景。
对于如何分配时间,我一直在一个纠结和不断平衡的过程中。柏林和北京在语境、文化、环境、艺术市场和工作方式上都是非常不同的,未来的时间分配,我希望能做到有效率,紧凑,合理分配、管理我的时间。这需要我们这个多元化、无团队、无距离紧密的配合,对于明年的展览计划,我们已经确定了大部分的展览安排,我们基本计划固定在每个空间每年进行4场个展和一个群展项目。
群展 "感触触感"跟画廊过往展览的关联是什么?
今年的展览从年初的"没有南部阳光的一年" (展期:2020年2月22日至3月30日)到柏林刚刚结束的"在冰上行走"(展期:2020年7月24日至8月20日)再到即将开幕的"感触触感"与 9月柏林画廊周期间开幕的童昆⻦个展"哪凉快哪呆着去", 其实从表现形式和具体概念上来看,展览安排是非常多样的,但是回归到核心,我们在今年所探讨都是关于"人"的这么一个话题,尤其是"人性" (humanity)的概念在大环境下的种种表现与折射。
我们希望户尔的展览都有着我们自己独特的性格体现,那一间画廊与一个人其实很相似,性格往往是非常复合的,我们的展览同时也是在对于我们自身的挖掘与拷问,再结合展览本身的概念,空间的特性,艺术家的⻛格特质等种种要素的综合呈现。
你对户尔空间的期待与目标是什么?
最近的期待是疫情后能带柏林的团队回北京和我们北京新团队一起吃北京烤鸭。目标是希望户尔空间能够成为被大家认可的主要先锋国际画廊之一。
户尔空间体现出明确的美感调性,你愿意描述一下吗?
画廊就和我们人一样,性格应该是复合的,结合着不同元素有着不同的表现形式。让我自己来描述户尔的"美感调性",其实我更愿意直观地听到观众对我们进行评价。因为就和人一样,画廊能做的就是呈现出具有自己⻛格的艺术家项目与展览,但是我们所面对的客体是如何接收和感受,则完全不受我们控制。又回到了我们这次展览的核心问题,"如何触及感受"。
是什么契机促使你开了这个画廊? 目前你所遇到的挑战是什么?在库帛.H 画廊(Matthias Küper Galleries)工作的经验,对你的帮助是什么?
促使开画廊的契机是基于我在已有的一些画廊工作的经验之上的一种天真并有计划的冲动。目前的遇到的挑战是如何宏观地判断、选择与定义合适户尔的艺术家,去逐步完善画廊的艺术家名单; 当然疫情下怎么去积极面对问题和面对各种问题的决策力。
在库帛.H 画廊工作时期,因为相对自由的国际画廊模式,我能够很好地锻炼到独立经营画廊的能力,同时也积累了一些国内外的藏家资源与关于艺术家与展览的判决力。
你成立画廊的时候才30岁,你认为年龄是一种优势吗?让你可以更了解年轻艺术家的创作?
运营画廊是个需要完全投入十足精力体力的工作 ,年轻会有乐死不疲的状态。但是其实在画廊核心的决策 上,我并不觉得年龄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优势。我们前面也有聊到例如全球性眼光的积累,包括对于艺术的判断力甚至是相关的艺术实践或者理论知识背景,可能在对于艺术家创作了解的帮助上,都有着比年龄更为重要的影响力。
从画廊刚成立到现在,画廊除了在空间优势上,越来越有竞争力之余,还有哪些成⻓呢?
空间的优势只是一个辅助的硬件 ,我们还在一个画廊的成⻓初期,清晰的方向与定位应该是一个画廊的灵魂,主要就体现在艺术家的选择。我认为我们从成立到现在最主要的成⻓就在于对于定位和方向的越发清晰,艺术家的选择标准也越来越明确。
近几年你挑选艺术家的标准或者跟艺术家合作的方式有什么变化?
画廊运营3年,特殊区别于众多画廊的初期发展史,我们是北京-柏林空间同时落地,这不是伦敦和巴黎的距离,也不仅是6个小时的时差距离,是不同市场语境文化地域的一个挑战。
这样的选择,联想到我的3岁多的儿子,他从出生就接受两三种不同的语言和文化背景的熏陶,那么相较于在单一语言环境出生成⻓的孩子来说,从出生到开口说话,他可能需要更⻓的准备时间。但是一旦他完成了这种适应,那么对于他来说,这两三种语言或者文化都是他的母语,他不需要刻意地完成语境切换。
户尔也是作为这种"混血"多重地域文化的画廊,尽管我们要面对可能更⻓的准备期,但是希望在⻓远来看,我们能够很自然达到一种多元文化适应,也就能够更为便捷地为艺术家提供全球视角的平台。因此在我们这种独特的画廊基因的作用下,希望能够与艺术家达成⻓远的共同成⻓。那对于艺术家的选择,我们期待能在艺术家身上与他的创作实践中可以感受到他对作品的自我思考与对未来创作发展的清晰规划。
这种选择和合作是双向的,一直以来我们很开放地去做许多尝试与积累,因为只有在这样的过程中,才能感受到我们和艺术家彼此间能不能达到共识。
你是怎样和艺术家一起工作,又是怎样维系和艺术家、藏家和机构的关系?
每一个艺术家都是才华横溢有着不同性格特质的发光体, 和他们在一起工作就像每天要喝不同种类的鸡尾酒,还要保持清醒的状态。
我喜欢和艺术家保持密切地联系和沟通,会主动地让艺术家了解画廊平时的动态和工作细节, 隔一段时间沟通一下彼此的想法与安排计划。我喜欢开放透明直接的工作方式, 这样会避免彼此不必要的分歧,建立彼此信任和默契会更容易。藏家和机构的关系是建立在画廊、艺术家和展览的品质之上,有好的艺术家和作品自然会吸引到机构藏家的关注 。
你所合作的中国年轻艺术家,他们的作品吸引你的地方是什么?
我所合作的中国年轻艺术家他们的作品都有着一种普世的价值概念。尽管我们会用"中国"、"年轻"这种标签来形容他们,但他们的作品却能够带来强烈地去身份化的核心概念与呈现效果。
当然每个艺术家具体的表现形式不一样。例如钟笛鸣,她出生在中国,很小就去美国学习艺术,她的作品就有很强烈的个人⻛格而不是限定于某个特定的地域; 又或者我们的艺术家陈丹笛子,笛子很有大家印象里的南方姑娘的特质,她的作品也有比较浓郁的女性色彩,但是作品的内核,关于人的情感,却是可以跨越语境所被感知的; 还有非常值得关注的艺术家童昆⻦,除了这次的北京开幕参与群展的作品之外,我们在即将到来的柏林画廊周时期,带来我们团队计划一年之余的个展"哪凉快哪呆着去"。
他的作品概念尽管部分受到中国特殊社会环境的影响,但是他所探讨的问题却是当代全球化的问题,例如消费主义盛行下的个人身份认知,这样的概念与作品所体现的生命力是不会受到地域与年纪的标签所限制的。当然还有很多没有提到的艺术家,这种人本的关怀与跨越语境的概念,加上他们成熟的创作实践使得他们的作品都有着在更多元的空间下可被感知的潜力,这是绝对的吸引。
空间展览项目十分有自己的调性,合作的艺术家也偏年轻,目前画廊的两地藏家群体是如何?你会尝试教育年轻的新藏家吗?
我们的藏家群体还是比较多元,当然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比较年轻的藏家。这批年轻藏家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他们都有着关于当代艺术非常深厚的知识储备,并且都接触过或者亲身参观过全球各地各种重要、优秀的展览,因此他们都有对于艺术选择的品味和判断力。有些新藏家尽管可能刚刚开始艺术收藏,但是他们的知识储备和对于当代艺术的认识都是非常让人惊讶的。
面对这样的年轻藏家,其实画廊很难说是一个教育者的身份。我希望用自我积累的经验和艺术敏锐的判断力去经营我们的空间,在这个基础上从而让藏家自己去判断、选择,大家更像是一个对于品味和艺术的交流,而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一个单纯的引导。我也相信这种基于品味和质的信任,才能塑造一种画廊与藏家的良性循环。
空间展览安排颇为清新,你经常邀请年轻策展人,不管是Justin Polera(柏林非营利机构PS120的创始人)、李⻉壳或者李泊岩策划群展之外,空间也有讨论或者事件,如"明天之前我们向什么说再见",或者"望京公园活动"。此外,你也邀请知名策展人,如杨紫来策展画廊合作艺术家伍伟的展览。你跟策展人如何合作?你怎么看待这样的关系?这些展览能推动销售吗?
我当然希望以一个开放的态度去进行尝试与实验,因此在我们画廊自主策划独立的展览之外,每年在我们不同的空间还会有一个特殊的策展人项目。一方面我们希望为年轻的策展人提供一个平台,另一方面也是大家彼此交流的一个机会。
在这个特殊的策展项目里,如果简单来形容的话,我希望这种合作是简单、纯粹的同时能够各司其职。画廊有专业的团队来完成组织宣传销售等各方面的常规工作,而策展人则应该在对我们画廊性格方向的研究上,带来有质量与内容的先锋策展项目方案,并最终与画廊团队一起完成项目的实施。
在这样的实践结构下,其实我们不会去绑定策展人和销售的必然关系。策展项目和所有画廊的独立展览,最终的销售应该是基于展览品质之上共同运作的结果。—[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