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中的沉思
展览现场:"紧急中的沉思",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北京(2020年5月21日至8月30日)。图片提供: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
当事情不在控制之中时,人会焦虑,而这种模糊、不舒服的情绪并不容易辨别。在这样全世界为新冠病毒疫情焦虑的时刻中,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6位80后90后策展人引用了弗兰克·奥哈拉的处理方式—在紧急时刻中,面对焦虑,用创作达到沉思之效。
这个与知名诗集同名的群展"紧急中的沉思"(展期:2020年5月21日至8月30日)并未着眼于艺术能安慰人心,缓解焦虑的功能,而是以5个章节来统领关于人类进入"紧急"状态的各个议题,引导观者获得一种科普式、较为全面性的智性沉思。
唢呐嘹亮、具有强穿透性的声音,像是招魂一般,把人引至了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询问处的白墙处。映入眼帘,那陷入云雾当中的都市建筑物与古代建筑物,构成的《新山海经 III》(2013-2017)里的"桃花源"。这是艺术家邱岸雄自2005年开始的水墨系列动画"新山海经"的最后一部曲,讲述的是一个在现实世界有着枯燥工作,却在虚拟世界里如鱼得水的人的经历。动画里那偶有以低沉的男性声音,将陶渊明《杂诗》前4句—"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念唱出来,给予艺术家笔下这个半兽半机械,半真实半虚拟的未来世界一种悲观且无常的佛系解释。
如此的作品,成为展览的开篇,也是第一章节"暴风眼中的日常"的第一件作品。进入展厅后,不论是致颖的录像装置《梦魇 / 寝室》 (2014/2020),或者张慧两件"犹在镜中"(2018)系列油画作品,无不切合第一章节的主题,尤其前者的三频作品里的主角,瑞士男孩A.K.以荒谬的方式来解决失眠问题,使人想到失眠所带给人的困扰程度,几乎可以让人不择手段,以接近疯狂的方式寻求解脱。
与致颖装置作品相对的是,第二章"生命体征"中的第一组作品,徐世琪"宇宙急Call"(2019)。这组作品最先在策展人郭瑛在香港大馆策划的展览"疫症都市:既远亦近"(展期:2019年1月26日至4月21日)展出。艺术家从在香港医学博物馆的驻村经验中出发,用3个视频装置作品提出不同于科学、社会学对于疫症的认知,举例来说,在《宇宙急 Call 访问篇》(2019)中艺术家访谈其他艺术家对于疫病和艺术在疫病期间的介入办法。
一块以天蓝色标记出来的区域,隐隐绰绰地出现在徐世琪的作品之后。1993年出生的艺术家李文嘉,曾经因为不明原因的皮疹而住院一周的经历,诱发他开始思考疾病之意。他分别从针灸、手掌穴位、拔罐、精神病学、抗生素、草药补品、血管、基因检测,人与动物的关系以及四肢的再生等知识中,找寻"疾病"的定义。在这块集合了雕塑、摄影、装置的《疾病的意义》(2017-2020),以悦目的展墙与地面的颜色,提供了一块观者身处于艺术家思考的飞地。
在"暴风眼的日常"、"生命的体征"之后,章节推进到人与动物的议题,人类世、智人等等词汇浮现。在这个"超越动物性"章节,策展人聚焦于将人类视为中心的思考与优越是否合适,其中艺术家童义欣的作品 《庐山动物园里的诗歌》(2015-2020)以自己出身城市的动物园作为作品核心,进一步地将人类世的宏大问题聚焦在个人生存问题上。
2012年去到北美州完成高等教育的童义欣,2015年开始对其出生地庐山的动物园进行口述史的研究。他挑选了庐山动物园这个地方,是因为这座1953年筹建的动物园,在1990年代废弃后,其牢笼逐渐成为外来务工人员的家。《庐山动物园里的诗歌》里的十频高清影像,分别记录了他请了动物园的兽医、动物园场馆建筑师谈论庐山动物园发生的事,再请庐山居民童先生配音完成。其中一个视频,《庐山动物园里的诗歌-羽化登仙》(2019)中,讲述了外来务工人员居住在牢笼的事迹,"2010年代,这群人在笼子里住久了,沾染上曾经在这里居住过的动物的习性甚至灵魂。他们长出爪牙和羽翼,撕碎翻烂生活用品。在他们完全变化成鸟兽的时候,它们冲出牢笼,羽化登仙",成为这个篇章中的有趣例证。
何采柔近期新作,这个高度超过2米,日常生活可见的栅栏式雕塑作品《摇栏 II》(2019),横亘在第四章展区的末尾。虽未达到分隔红海之效,但是,这种观者必须通过艺术家所设计的门才能从第四章"他者的迁徙"进入第五章"失焦"展场的身体经验很好地说明了《摇栏 II》英文名称"Balancing Act"之意—在自我与他者之间,一种微妙且动态的关系,人经常需要通过权衡才能完成"通过"的行为。
在何采柔作品那可被人摇动的作品之前,是何恩怀以每日从香港飞往温哥华的国泰航空公司航班为核心所构成候机室,所谓的"再现离散族群旅程"的装置作品《CX888》(2018)。在2018年个展时,仅仅只是体现了一种他者的焦虑—"住在美国'out of place'以及希望自身能在香港德萨驻留期间内找回'in place'的焦虑感",如今结合现今海外留学生的时事来看,这种感受可就不是单纯的焦虑,更多的会是愤怒与怨恨。
在最后一章节"失焦"里,策展人调制了一幅碎片化信息社会的景观。杨福东近作,标语式的系列作品"善恶的彼岸-真理之敌"(2019),陆垒一群高音喇叭组成的装置作品《广场》(2015)或者佩恩恩《坏数据表演》(2016-2020)都是此景观里必须要到此一游的景点。
而"用迪士尼电影技术来诠释艺术"的年轻艺术家胡芮的新作《高保真神咒》 (2019-2020),将成语"一五一十"视为一种具有召唤真相,镇压"妖言"的咒语。艺术家不仅制造了"一五一十"字符造型的瓷砖与雕塑,还构建了一个净土世界与秽土世界相互重叠的虚拟空间影片,算是在这里呼应了第一章的开篇式作品《新山海经 III》。
最后,在这么逻辑清楚的展览中,的确看到了策展人与展览机构的能力与实力,能在两个月完成策展与执行,这个策展行为本身就说明了一种应急状态,但是,我们不要忘记这个"沉思"的展览,并未触及我们所身处的、十分贴身的现实。
也许,为了要弥补这样的缺憾,我们都该穿着张培力最新作品"明白"、"不明白"T-shirt到场共襄盛举。—[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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