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能明白
在那日之前。
位于浦东新区的昊美术馆3层的厉槟源同名个展(展期:2019年11月23日至2020年3月15日)以26件行为影像作品与摄影作品,超过100分钟的时长,呈现机制识别厉槟源成为艺术家厉槟源的种种证据,也是一个人与不可全知的存在之间的"战争"。 这场战争的展开,一开始并没有被指认成为战争。
一开始是一个人,花了3年的考学时间进入中央美术学院,选择了雕塑系第三工作室,得到工作室老师们的带领后,"战争"才慢慢地有了一点点雏形,有了一点头绪。那件时长4分22秒的低画质行为影像,是厉槟源向当时的导师艺术家梁硕提交的作业作品。在那个作品中,他反复用两颗石头互相敲击,试图让其中之一的石头被击碎的画面,成为了他未来创作的注脚。
6年前,2013年3月至5月,毕业后的厉槟源多次深夜于北京望京街道裸奔,被网友封为望京"裸奔哥"并迅速蹿红网络。这件作品并没有出现在展场之中。一如作为厉槟源另一条创作脉络的绘画,并没有出现在展场之中一样。放眼望去这个由23件行为记录录像,沿着墙壁铺开,以大大小小的屏幕,间次一些静态的摄影作品,如《倒立练习(重庆)》(2012),中心横陈着投影在松木板上的录像所组成的展览"厉槟源",表明这是一个经过选择的人设型展览,是经过机制赋权的艺术家个展。
需要注意的是,展览呈现艺术家厉槟源在行为作品发展中一个较为完整的面向,而在这个面向之中,艺术家通过10年所积累的行为作品,总是一个人与大自然的元素,如河流、土地,或者有机物,如竹子,或者无机物,如砖头、桥梁进行对抗,使得当时的《两个石头》无意识的创作方法成为了此后创作的直观逻辑。同时,这种"一个人"的创作方式以及毫无剪辑、几乎可视为记录的影像作品,让展场的作品如同艺术家个人的自传。 尽管艺术家自言:"通过这种[创作]方式来达到一种自我完成与自我教育",但对于观者来说,展场当中的一系列的作品,并不只是一位艺术家的个人战争,这个展览的作品反复敲击的感受还是,作为一个人的"有限性"—如不管多么卖力战斗,总有看不见的天花板;一个人的"失败"—不管多么的努力,终究改变不了结果;一个人的"盼望"—通过"重复"的行为,改变、扩张"有限性"的阈值进而改变结局。
对于因为"有限性"、"失败"所产生的沮丧与挫折,被"重复"抵消,甚至得到了升华,也有了荒诞的趣味。历槟源作品总在加缪哲学散文"西絮福斯"的庇荫下充满悲剧式的魅力与价值,同时,这种关系的映射—艺术家与规训艺术家的机制角力—总被指认为跟艺术家本人所属的社会结构有关。这些古典的发现,符合某种时代需要—由不同行为所组成的"战争"过程让这些作品熠熠生辉,充当现代人类的安慰剂。
其实,"战争"本身是一个十分可取的行动,但战争的对象却需要校准。那先于人存在的自然,并不是人要去宰制征服的对象。而对于人的认识,也不该冀望于重复行为而战胜自身—"征服顶峰的斗争本身足以充实人的心灵"—因为这种认识,不论实现与否都会替虚妄留下通路,进而绑架了自身,限制了人的自由。唯有全然地接受自身—人的有限性与失败—才能有真实的盼望。这个盼望:人不再是以宰制的角色出现在外界与人的关系中,而是一个职业经理人,一个相比于宰制者谦虚、并带有一定权柄与责任的身份出现。于此在人与外界的关系里,重复"争斗"的就是两个版本的"盼望"的战争。
在那日之后。
萦绕人心的是一个人的死亡。死亡本身并不可怕,人皆有一死。萦绕人心的是"能明白"—来自机构的规训—在那人死前的宰制。这个"能明白"不仅仅是对特指的一个人,也还对泛指的一个人产生作用。这个"能明白"以压倒性、不由分说的力量,将自身替换了"真理",使人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接受,使得"能明白"所指涉的事物成为不同置疑的"事实",进而取消了"盼望"—不管是哪个版本的盼望—人不能借由自身行为的重复而试图宰制世界,也不能借由作为管理者与外界共处。这种"取消",在现下的境况中,却也增强了人对于"盼望"的渴望,人的"战争"从而变为"追寻"。这种"取消"所造成的空缺,在如此的境况中,虽然可被山寨物暂时替代,但人却也在过程中学会分辨。终将人能因此变得更为执着、专一地追寻真理。—[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