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ART TAIPEI,画廊适应了区域政治
ART TAIPEI台北国际艺术博览会(2019年10月18日至21日)。图片提供:ART TAIPEI台北国际艺术博览会。
在台北,最能道尽东亚当代艺术市场的窘境的艺术作品,不在第26届ART TAIPEI台北国际艺术博览会(展期:2019年10月18日至21日),而是在台湾当代文化实验场—一座公募资金艺术园,2018年建于旧空军总司令部原址上。
秦政德的《温柔魂—冷战北投侍应生纪念碑》(2019)将"温柔魂"三字刻在石块上,再嵌进蓝白瓷砖浴缸的底部,如同北投温泉区的地热浴池里常见的景象。与这件作品一同展示的是一张《时代》杂志的照片:在休息整顿时,21岁的海军士兵Allen Bailey和两名台湾温泉按摩女一同泡汤,此时正值中美共同防御条约生效期间(1955至1979年间)。秦政德的作品将这些性工作者的劳动(她们的服务从未被国家感激过)视作军事联盟的一部分,维系了美国的有利经济关系,致使台湾地区获利至今。
2019年,中国大陆的消费者们推进着共和国的政治目标,许多产业都面临着价值不可估量的市场,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近几周来,《南方公园》、NBA和游戏发行商暴雪公司,均在香港持续的政治抗议中与共产党产生了冲撞,政府不惜阻挡中国消费者的脚步,审查剧集,下架游戏,撤回出版许可,作为对舆论的反击。
面对如此战略,当代艺术市场也未能幸免。大陆个人游客已无法访问台湾地区,这项自8月1日起实施的禁令回敬了台湾地区领导人蔡英文的台独政策。认识到这项旅行禁令将影响到藏家抵台和大陆画廊参展,台湾画廊协会(即艺术台北的组织方)为中国画廊免费提供特殊商务签证,并向大陆藏家提供"职业签证"。香格纳画廊的员工为绕开禁令,经由澳门抵台,带来鸟头的两件大型摄影装置。
然而,画廊协会主席钟经新—正值其两年任期的最后一年—说道,大陆藏家2018年的表现"稍显低迷"。为弥补此处数量的下降,协会向日本的画廊抛出了橄榄枝,与日本现代美术商协同组合(CADA)首次合作,以期深化对该地区战后当代艺术的理解。本届博览会上,31间日本画廊的参展令展厅中的日本艺术作品数量激增,其中许多以日本动漫为灵感来源,包括Gallery OLYM直接展示《缎带骑士》和《溶岩大使》中的漫画帧(译注:两部漫画均为手冢治虫作品);另有日本极简主义和物派作品,后者于1960年代兴起,关注自然与工业材料的内在性质。
东京的Takeda Art Co.在"Mini x Mono"展位将两场战后艺术运动悉数呈现,其中有李禹焕的《始于点No. 79094》(1979),由红色圆形矿物颜料和胶在画布上构成圆圈,以及高松次郎(Jiro Takamatsu)的《影-No. 1425》(1997)。另有木制几何形状作品—亚洲艺术中心呈现物派核心成员小清水渐(Susumu Koshimizu)的墙上作品,木块被雕刻出网格状、四面金字塔状和楔形。白石画廊展出极简主义艺术家内藤乐子(Rakuko Naito)的《无题(RN524-3-1/2'14)》(2014),这件木板上的和纸作品如同蜂巢般精巧。
卡通形象与物派同样出现在台北市的各大画廊中,即便并未参加本次博览会。大未来林舍展出郭维国的内省式自画像,艺术家在其中摆出铁臂阿童木和太空飞鼠的造型("图像炼金术:郭维国的绘画秘仪",展期:2019年10月19日至11月23日)。亚纪画廊则壮观呈现物派大师菅木志雄的个展(2019年9月11日至10月26日),该展览由作品《空连化-EM》(2019)坐镇:一块白色花岗岩巨石,由白色绳索连结着展厅一层空间的天花板角落,看似几近悬浮在空中。
回到博览会,策展单元与特别项目中,特展 "伫立·远望"呈现15位艺术家的作品,均为台湾艺术藏家俱乐部的匿名成员所收藏。其中包括David Reimondo的《Brain》(2008),由33片烤焦破碎的吐司构成;森山大道在1970年代早期拍摄的两张街景与灯箱作品《下高井户的紧身袜》(Tights in Shimotakaido,1987/2018)。该部分展览基本等同于Youtube上的"好物分享"视频。
另一展览版块题为"越界与共生—后解严与台湾当代艺术",展出22名台湾地区艺术家在1987年解严后的实践创作,在此期间,艺术创作的新形式实验得以开展,艺术家积极投身于社会与政治议题的评论中。
展览呈现了解严至今丰富多样的创作手法:蒲浩明的《小水滴·亲亲》(2012)中,两只不锈钢球体朝彼此聚拢收缩,如同起皱的嘴唇,完美地结合了两种互斥的倾向,一方是可爱,一方是光亮冷酷的材质。这种结合同样反映在博览会别处、安尼施·卡普尔(Anish Kapoor)的两件吸引自拍的凹面反射装置中,由一位匿名私人藏家借展,而这位英国艺术家的个展随后于2019年10月25日在北京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开幕。
在观众中最受追捧的展陈(至少从集结人数与排队长度来看),当属Motse墨子艺术团体设立的三间并置的房间。这个来自深圳、由40名艺术家组成的新媒体小组,以合作方式进行以技术为核心的创作,颇似日本的teamLab。
Motse墨子的装置房间由宝龙美术馆呈现,这个在中国画廊与美术馆中冉冉升起的"家族"位于上海,下属于许健康创办的同名房地产集团,并计划扩张至厦门与杭州。这些作品中包括《Endless》,18个不锈钢圆圈悬浮在空中,以预设的轨迹同步游移着,绳索连结着圆圈和隐藏在天花板里的转轮,控制松紧;《TOM》是一件探讨监视的影像装置,巨大的镜头展示着一只被拔去羽毛的无头鸡Tom,随后人脸识别将观者的脸置换于屏幕之上。
抛开上述作品的人气,本次ART TAIPEI的整体成功与否难以定夺。参展画廊从2018年的135间增长到了今年的141间,但一名来自台中的画廊主称,观众数量不比往年。除大未来林舍和亚纪画廊外,台湾地区顶级画廊中也有不少面孔缺席,其中便有耿画廊和诚品画廊,而二者却都与台北当代艺术博览会(Taipei Dangdai,简称"台北当代")结盟。台北当代的第二届将于2020年1月举办,97间画廊参展(相比2018年的90间有所增加)。话虽如此,亚洲艺术中心的展览总监马于婷总结了参加这两场博览会的经验,认为首届台北当代的观众的国际性虽毋庸置疑,但在消费力上却不一定更强。
对部分参展画廊而言,接触本土观众更为紧要,而ART TAIPEI无疑是更加注重本土性的博览会,有67家本地画廊参与,较之下一届台北当代所计划的22家多出许多。北京画廊墨斋首次在台湾地区参加艺博会,他们选择了ART TAIPEI,联合创始人与总监余国梁解释道,如此决定的原因是ART TAIPEI更加"代表了台湾藏家的品位",而他们是"亚洲最成熟的当代艺术收藏者群体之一"。
两场博览会将如何学会共存,目前尚无定论。钟经新表示,台北当代会成为优秀的卫星博览会,而台北当代的联合总监岳鸿飞(Robin Peckham)则称"两场博览会仍有各自发展的空间"。对于台北当代而言,面临的一个挑战是在2020年1月17日至19日的举办时间,仅距离1月25日的春节短短数日,且恰逢1月11日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结束,大陆与台湾之间的紧张局势很可能在此时升温。
另一不确定因素则是香港的政治局势。如今支持民主的抗议已持续沸腾数月,也许这会令画廊和藏家从香港巴塞尔转战台北。从与香港藏家的对话中,钟经新明白,许多人将台湾不仅仅作为境外购买艺术品的首选地,甚至成为了移民的首选。—[O]